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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本将心向明月,奈何明月却多情,随人处处行。
落花有意随流水,流水落花无问处,只有飞云,冉冉来还去。

【J3-花藏】上与下的战争(11)

红色的长枪,就连枪尖也是红的。

随之扑面而来的还有那飞舞的血腥味,张扬而狰狞,如同一柄深埋入腹的刀口。

尽管有那一句别动,尽管花青瓷还在死死的钳着他的一只手,叶观澜却也难控制住习武者本能的反应,浑身剑气在那一刻暴涨,千叶长生当下已被握在手中。

他看见那血红色的枪尖在他的面前停顿了一下,接着因为他的回应而不再犹疑继续前挺。

黑色的千叶长生掠起,还有一只蓝色的打穴笔,一左一右架在一起,将瞬息而至的枪尖向上一剪。

电光火石的一瞬交错。

叶观澜头上那顶竹编的斗笠被枪尖的劲风撕开,飞上半空,竹子的篾在空中打了个转,像秋日的落叶一般飘摇落地。

那汉子只一击便退了回去,一抬眼的功夫,那群穿着同样红衣的人,便将二人团团围住。

叶观澜想要抽出被花青瓷捉住的那只手去拿泰阿,却冷不防被他拉着一扯,整个人跌进他怀里,被一只手臂锁住了两肩,紧紧的按着不让他起来。

头顶上,传来花青瓷故意变了调子的声音,说的半生不熟又三分流气的北部方言,像是换了个人似的。

“干嘛,想打劫啊?恶人谷现在的后生咋这么熊,兔子不啃窝边草懂不懂?”

花青瓷端得一副咋咋呼呼的样子,脸上更是着意添了更多的嫌弃,一手扣着叶观澜,一手拿着笔,隔着空气冲着对方一通乱点。

领头的汉子与身旁的同伴对视一眼,又看了看吵嚷的花青瓷,皱了皱眉,注意力又落回了状似安静的伏在花青瓷怀里,实际上浑身的气息都绷得死紧的叶观澜身上。

不等他再次试探,花青瓷就又冲着他嚷起来,“看什么看看什么看!没看过美人啊?老子好不容易从武王城抢出来的,赶着回老家结婚呢,别以为端着把枪就能和我抢……”

“谁特么的要和你抢啊!”一旁围观的其中一人悻悻的收起手中的剑,“你对自己的品味也太有自信了吧?!”

那一刻,花青瓷其实是想笑出来的,他尽全力的憋住了,身体却还是忍不住震了一下,加上那脸上强撑却还是有点扭曲的表情,安静了一瞬之后的爆发,反而显得更有深度似的。

“靠,你敢说我媳妇儿不漂亮?!”花青瓷努力的瞪大了眼睛拍了下板车,“我这媳妇儿可是蹲了好几月,趁着武王城守卫松懈的时候,好不容易抓出来的!你们懂个屁啊,知不知道能单手抗重剑的妹子有多萌?我告诉你们……”

“行了行了!薄二货我们快走……”那人打断了花青瓷的絮叨,推搡着那红衣的军爷就要离开,周遭围着的几个人也抬抬眉毛,一脸脱力就要离去。

那姓薄的汉子眼睛转了一转,却还是提起了枪,枪尖直指花青瓷的脸。

“武王城?你能从武王城里,神不知鬼不觉,不带尾巴的掳走一个人?那你也真是好本事。”

语气里,是藏不住的质疑与讥讽。

花青瓷嘴角一斜,咧出一个特别傲气的笑容,苍白色的手,只伸出了一根手指,点住了那人的枪尖。

看似轻描淡写的一推,却让那汉子猛地寒了脸。

“我,确实是好本事。”花青瓷轻笑着下巴一扬,突然又转回了之前不伦不类的说话调子,“这下晓得了吧!看你们还敢不敢和老子抢媳妇儿……”

还没等那群红衣人回应,叶观澜已经先一步爆发了,他努力挣开花青瓷的手臂,憋得通红的一张脸上,眉心猛的一收。

“你够啦!”叶观澜低吼道,“从早上到现在你喊了多少声媳妇儿啦!”

花青瓷一愣,接着面露喜色,倾身过去揽住叶观澜脸往他耳侧磨蹭,“媳妇儿你别生气,别生气啊乖乖的,赶明儿我去退了恶人谷你出了浩气盟,我们回老家开块田种种马草打打小兔子……别生气了啊来我亲一下……”

还在围观的众人眼前一黑,纷纷翻了个白眼别过头去。那剑客嚷嚷着走了走了,扯着还有些犹豫的汉子,脚步轻快就像是见了鬼似的。

持枪的领队眉头紧锁,没走出几步,犹豫再三又折返回去。同行人见他这般,也只得叹了口气跟上。

花青瓷一边专心的演着自己的戏,一边也没放过对方的每一点细微的反应,知道他们并未放弃盘查,心下略一思索,就着搂住叶观澜的姿势,在他耳边小声道,“快咳嗽,或者装晕倒也行。”

叶观澜怔了怔,很快明白过来,连忙应了一声,正思索着要咳几声还是干脆晕倒,却突然察觉到一丝熟悉的异样。

就连麻布覆盖下的泰阿剑,都发出了些微的躁动。

许是剑与剑之间,总能感受到同类的存在吧。那身熟悉的剑意,混合在不加掩饰的杀气里,叶观澜即使不用看,也知道来的人是谁。

果然,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。

黑色的长发,火红的衣袍,还有那一对即便收入鞘中也不怎么安分的不世名剑,一名干将,一名莫邪。

来者,正是苏袖。

那群红衣人见到了苏袖,略有些惊讶,却还是礼貌的打了个招呼,苏袖点了点头算是回应,下一刻,他看到了不远处马车上腻在一起的两人,脸色一瞬间精彩非常。

叶观澜的印象中,苏袖就像他手中的两把剑,凌厉有余冷冽异常,就算入鞘也掩盖不住铮鸣,就算起舞也依旧是剑气纵横,却没想到这样的人有一天,会露出和花青瓷这般相像的表情来……

他……在憋笑!

那表情只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,下一刻苏袖就低下头,装作用衣袖去揉眼角,动作的幅度故意弄得很大,好掩盖住他微微颤抖的双肩。

当苏袖再次抬起头的时候,又恢复了他那一如既往的冷淡容颜。

那双点着尾红的凤眼一挑,开口的声音带着一点压制不住的笑意:“小瓶子?”

花青瓷这才放开了叶观澜,回头看向苏袖,露出一个惊讶非常的表情,一副他乡遇故知的模样。

“苏小弟!”

苏袖失笑,“许久不见,你怎么在这儿?”他看了叶观澜一眼,努力的稳住脸上的表情,露出些许疑惑的样子,问道:“这位是……”

“你嫂子。”

花青瓷答的异常顺口,叶观澜脑子一炸就要反驳,被花青瓷一指点在背侧的厥阴俞,霎时间便没了声音。

本来还满腹怀疑的领队军爷,见到苏袖与花青瓷异常熟络的样子,便也放下了最后一点警戒,收起了长枪,粲然一笑,“原来是苏袖的熟人,方才的事……算我多心,这位兄弟不会介意吧?”

“这里距离红莲岗也不过一里,盘查的紧些,应该的。”

花青瓷笑着跳下板车,凑到苏袖身旁,寒暄了几句。周围的人见他们只是说些家长里短,便就近休息,靠着茶棚各自歇下来,一边饮茶一边搭着闲聊。叶观澜没忘记自己还扮着女装,也没忘记这里还是恶人谷的地盘,只是抱着腿坐在板车上一动也不动。他听着那些红衣人说这些自己不大熟悉的人名地名,还有一些招式的拆解,尽管觉得没什么重要的,却还是在心中默默的记下……同时,没好气的盯着不远处站在一起的花青瓷与苏袖,心中特别不是滋味。

 

而花青瓷丝毫没注意到叶观澜委屈的眼神,他脸上在笑,看上去和苏袖谈的很开心,两人却是压低了声音在交换些本不该在两个阵营之中交流的消息。

“就在方才,金水金门关已是恶人谷囊中之物,你现在直直往扬州去,不必经过那里,但是陆眠那边……”苏袖的表情看上去很轻松,声音却压的很低,只有花青瓷一人能够听清。

“所以还是得绕路啊,那家伙……啧。”花青瓷眼中闪过一丝无奈。

“你找陆眠帮忙,难道真的纯粹为了和叶观澜玩闹?”苏袖疑道。

花青瓷笑着点点头,做出一副谈的很高兴的样子,口中却说着与表情完全不同的话,“当然不是,我只是有点不好的预感,所以安排一点后路……”

苏袖嗯了一声,也点了点头,“金门关,不是被打下的。”

“我能猜到,金门关这么好的地势,架在枢纽上的据点,怎么会悄无声息的一下子就失陷了……”花青瓷摸了摸下巴,“那现在占着金门关的是谁?”

“百里。”

“百里?!”

花青瓷努力的控制着表情,才没有使自己看上去太过惊讶。

苏袖似乎早猜到花青瓷会有这样的反应,只是淡淡一笑,“我早告诉你,别太自信。”

花青瓷怔了半晌,“那日月崖呢?”

“现在是浩气盟的地盘。”

“据点买卖?”

“不错。”

花青瓷终于皱起了眉,“如果我记得没错,原本占着金门关的是方越风,那个人可是个无利不往的小气鬼,手段又多……百里,不至于啊,我不觉得他能做出买卖据点这种事……”

“你还记得方越风的名言吗,这世上的一切,总有他的价钱。”

花青瓷静默下来,双手环胸,轻咬着下唇,脸上却始终也没放下那看起来轻松惬意的笑容。

苏袖见他沉思,犹豫了一阵,低声道:“你带着叶观澜回武王城的时候,我在南屏和百里谈了谈,他的状况不太好……”

花青瓷忽的抬眼,盯住苏袖略显疑惑的脸。

苏袖轻叹了一声,“他对我说他活不了多久了。”

“他是个惜命的人,”花青瓷一手捏住自己的下巴,用指腹轻轻的摩挲,“我们每次交锋,他都以自己能全身而退为前提在行动,他向来把自己的命看得很重要……”

“嗯,所以我才觉得他不太好,也许和他最近擒住的那个人有关。”

“他擒住了谁?”花青瓷刚问出口,脑中却突然划过一道闪光,在苏袖还没回答之前,有点不确定的开口问道,“……是不是个万花弟子?”

苏袖愣了愣,“你知道?”

花青瓷一瞬间只觉得浑身脱力,他闭上眼睛,长叹出一口气,复又端出那无懈可击的笑容,“多少猜到了一点……谢啦阿袖,有你今天的这几句话,来日就算我真的入土,也是个明白鬼。”

“……就这样,你还打算过金水镇?”

“过,当然要过,”花青瓷笑道,“以前的话,这么麻烦的事我一定绕道走,不过现在……”

他没有继续说下去,只是回过头,看着坐在板车上无聊得开始玩手指的叶观澜,露出一个异常温柔的笑容,融开了那曾经凝在眉眼中,如同百丈坚冰般化不去的冷淡。

 

当这一番漫长的交谈终于结束的时候,叶观澜差点要在板车上坐着睡着了,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,看见花青瓷那张脸近在咫尺,啄了他一口之后笑开来,“媳妇儿,我们上路啦。”

“兄弟,也不用退出恶人谷啊,身手这么好,退出可惜了。”

那几人卸下了防备,加上耀眼的笑容,就连那身沾血的红衣也顺眼了起来。

“没办法啊,人在江湖,给不了媳妇儿安生日子。”花青瓷心中一阵苦笑,脸上却还是做足戏份。

苏袖脱下身上的火红色外袍,塞入花青瓷手中,在他耳边低声道:“过金门关的时候穿上它,也许有用。”

花青瓷点了点头,大声道了谢,嚷嚷着赞了一番这火红衣袍的做工,而后在附近逗了一圈,顺手带了点红莲岗的特产,竹枝轻摇,驾着那骡子拉的板车,沿着阴森的古道继续前行。他走的不快,丝毫也看不出要赶路的迹象,也看不出一丝逃逸的意思。

古道上弥漫着淡淡的雾霾,很快,那远去的车载便隐没在了沉沉的瘴色里。

那红衣的领队,望着花青瓷远去的方向,直到看不见了,才轻声道:“那人……好棒的身手。”

他没有忘记那只苍白色的手,轻描淡写的推开他的枪尖,那力道,大的自己差点握不住枪,曾几何时,自己这般受挫了?

“他,确实是个好手。薄远,你若有一天要和他对峙的话,可要仔细些。”苏袖脸上浮起淡淡的笑容。

那名唤薄远的汉子,盯着苏袖看了看,又道:“他不是谷中人。”

“你看出来了?”

“他……不像。但也不像是浩气盟……”

苏袖又笑了一声,“他确实不像。”

“也罢。”薄远摸了摸他的枪,面上露出些许遗憾,“管他浩气盟还是恶人谷,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。以后他若再来……你帮我留着他,这等好手,我定要讨教一番。”

苏袖眯起了眼睛,语气颇有些无可奈何。

“也就只有你这种性子……能把红莲岗镇这么久吧。”

“守住红莲岗的不是我,是弟兄们。”

“大名鼎鼎的红莲岗督军薄远,未免太过自谦。”

苏袖恭维了几句,薄远却只是脸色淡然的摇摇头,对峙了半晌,就连他自己也觉得有些无趣,只得叹了口气。

“好吧,若来日时机得当,你想与他一战,我必为你们牵线。”

薄远这才舒缓了脸色,粲然一笑,大手往苏袖肩上一拍。

“你可得说话算话。”

 

 

离了洛道,花青瓷驾着车,北上洛阳。

天色依旧那般灰蒙蒙,四处是战乱留下的破败痕迹,本来只盘踞在洛道的瘴气,似乎也蔓延到了洛阳,更显得这块曾经的繁华之地,此时有多么萧条。

一路上,叶观澜抖老老实实的坐在板车之中,花青瓷不说话,他也不说话,两个人就这么冷着。

吹来的风,带着凛冽的春寒,吹的叶观澜哆嗦了一下,前胸被苹果狠击过的部位被这么一吹,居然闷痛起来,加上冷风,叶观澜不由自主的就咳了起来。

接着,一只手抚上了他的前胸,隔着衣料,也能感觉到那人掌心的温度。

“还疼?”花青瓷问道。

叶观澜摇摇头,“还成……有下次的话还是用馒头吧。”

花青瓷一声轻笑,“你还在惦记呐?”

“别的同门战死沙场或者死于决斗,好歹是为国为民或者是为证剑道,就我死于苹果压胸……说出去多丢人。”

花青瓷忍着笑,在叶观澜胸口轻揉了一会,直到对方面红耳赤的换了个坐姿才收回手。

“就算你想为国为民证剑道,我还不准呢……”他轻声道。

微红的眼角,朦朦的水光,尽管那眼中的水汽始终只有薄薄的一层,不曾明朗过,也不曾落下过。它就这么遮挡着花青瓷的眼睛,让人总看不清他眼底真正的心思。

叶观澜伸出手去,捏住了花青瓷的下巴,动作很慢也很轻,只要花青瓷稍微缩一下就能避开,但是他却没有动,只是任由对方按着他的脸,覆上他的唇,俘获他的气息,纠缠他的软舌。

“叶观澜,你没必要总这么温柔,我怕我有一天,真的会因为你转了性子……”

花青瓷脸上挂着淡淡的笑,眉眼弯弯,依旧是那层潋滟的水光。

“我才怕呢,”叶观澜放开花青瓷,胸口起伏着,“我总觉得,每一天遇到的都是不一样的你……见鬼的是,每一个我居然都喜欢。”

闻言,花青瓷笑起来,一双眼睛弯成月牙的形状,居然头一次让叶观澜觉得有些暖意。

“虽然都是你吧,可我就觉得有哪里不对劲,我搞得简直和个花心大萝卜似的……”叶观澜忍不住絮叨起来。

“你把持不住,怪我咯?”花青瓷一挑眉,眼里多了几分戏谑,“有了我一个等于有了一整个后宫,你还有什么不满意?”

叶观澜笑出声来,因为这暗沉的天气而生的坏心情也一瞬间消散殆尽,“哪有人说自己是后宫的。”

“这不就是活的了。”花青瓷指了指自己。

轻软的竹枝,敲打着骡子,走上了往东北方向的官道。

叶观澜突然想起,两人一开始是说好去扬州的,因为之前那一串变故,自己差点就忘记了。想起来的当下,居然已经走到洛阳城郊了。

“哎?不去扬州?”

“去,”花青瓷又敲了一下骡子,才补充道,“有点事,所以绕道。”

叶观澜点了点头,也不再追问。

小心的绕过几处狼牙军营地,板车驶向了听泉书院的遗址。花青瓷跳下车,带着叶观澜沿着已经损坏的山道周周转转爬了半日,终于踏进书院后山的一处盆地。

红叶的大树,将这一小片山与山的夹缝之处笼罩住,树荫之下,方寸之地,落着一处孤坟。

墓碑陈旧,已经看不清上面刻的字,却很是干净,显然是时常有人打理。

花青瓷在坟前,恭敬的跪下,磕了三个头。

“里面是谁?”叶观澜站在花青瓷身后问道。

花青瓷道:“我师祖。”

叶观澜犹豫了一下,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要拜一拜,花青瓷看出了他的心思,笑了笑,道:“你又不是他弟子,用不着。”

“你早说是来祭拜师祖啊,祭拜总该带些贡品……”叶观澜嘟囔道。

“不用,师祖不喜欢那些东西,她喜欢这处山水,喜欢这棵树,这就是最好的贡品。”

叶观澜想了想,没有跪拜,只是双手合十,对着墓碑行了一礼。

“走吧。”花青瓷拉住了叶观澜的手。

“好。”叶观澜再自然不过的回握住那只手,被领着攀上回程的山路。

 

暮色已沉,通往金水镇的要道虎牢关戒严,两人只好在听泉书院留宿一晚。

叶观澜在附近的溪里清洗了一下,换了一身褐红色的常衣,虽然应花青瓷的要求,在到达金水镇之前不能穿回他自己的衣服……但好歹可以不穿女装了。

即便是春天,夜晚的的温度也很冷,特别是刚在冰冷的溪水里泡过……就更觉得内外都透着极寒。叶观澜走进屋里放下门栓,只听得床榻上传来细微的动静。

“是我。”

“嗯。”

叶观澜没有宽衣,便直接钻进了被褥之中,两手一捞,便揽住了花青瓷,胸口贴上他的脊背。

“……好冷。”被子里,花青瓷闷闷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满,那具身体却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排斥与挣扎。

“一会就热了。”叶观澜轻声道。

“叶观澜……”

“什么事?”

花青瓷安静了好一会,最后却只是拍了拍叶观澜搭在他腰上的手,“算了,快睡吧,以后再说。”

叶观澜应了一声,把脸往花青瓷劲窝里埋了埋,在他周身安稳的热度之中,一夜无梦。

 

 

第二日,两人早早出发。临别时叶观澜问花青瓷,是否要再去师祖墓前看看,花青瓷只是笑着摇摇头,说师祖喜静,打扰的太多她不会高兴,便就此作罢。

路上,叶观澜一脸感叹,道花青瓷这位师祖性格不拘,不像自己的师祖,就算入土了,后辈也要端着那长长的未完成的名剑计划……就算前辈去世,也要倾尽一生去挥锤打造。

“从我师祖传到我师父,再传到我,那份单据也还剩下一大半,就算是传到我徒孙辈也未必能做完,”叶观澜说起自己的师门就是一脸疲惫,“可是又没办法,师门规矩就是这样,一代传一代什么的,有时候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区坚持,可是就这么可笑,居然糊里糊涂的也就这样延续下来了,甚至还……”

叶观澜说着说着,不知为何戛然而止。花青瓷有些疑惑的看向他,叶观澜只是干笑几声挠挠头。

“还是说说你的师门吧,我比较想听你的……”

花青瓷只是笑了笑,并不追问,他回过头去继续驾车,一边缓缓开口。

“我的师门,还算是有趣吧。”

叶观澜靠在板车后方,双手枕在脑后,看着颜色灰暗的天空,一边仔细的听着花青瓷有些飘忽的声音。

“我这一门,都跟着师祖姓花。师祖有两个弟子,一个是我师父花折枝,另一个是我师叔花小迷。我师父有三个弟子,我师姐花枯哭,我,我弟弟花杀……包括我在内,我这一门你已经见过四个了。”

叶观澜应了一声,问道:“那你师父呢?”

“他被人拐走了。”

“哎?!”叶观澜惊道。

花青瓷笑了起来,“其实也没什么,就和你拐走我差不多吧……”

叶观澜扁了扁嘴。

花青瓷笑了一会继续说道,“师父他现在不知所终,所以我有什么事,只好去找师叔……只不过,她立过誓,终生不离开武王城,要去找她,也着实是很麻烦。”

“师伯她为什么立这样的誓?”

“因为一个赌。”

“赌?”

“对,”花青瓷点了点头,“当初,师叔因为晚入门一天,在辈分上比我师父低,非常的不服气……其实师叔是个很厉害的人,她修的花间游,师父修的离经易道,我的一半本事,其实都是师叔教的……可是晚一天就是晚一天,师叔曾经是个高傲的人,她不喜欢总是温温吞吞的师父,所以后来,她提出和师父比拼来重新决定辈分,有趣的是,师祖居然同意了。”

“这样也行?”叶观澜抽了下嘴角,回想了一下花小迷的模样,怎么也不能和花青瓷的描述联系起来。

“是啊,师祖同意做他们决斗的见证人,条件是决斗的内容由她来决定。我师父并不愿意进行这种比试,一再的拒绝师叔……甚至对她说,如果取消决斗,他愿意一辈子待在万花谷里再不出世。师叔觉得这种回应对她来说是种蔑视,就发下重誓,说决斗势在必行,如果她输了,她就一辈子不离开武王城,并且专修离经,一生都不再用花间游的功夫了……”

叶观澜心中百味杂陈,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,因为现实就是……花小迷已经输了,而且兑现了她的诺言。他只知道花小迷的医术了得,却没想到……

“他们……究竟比试了什么?”叶观澜问道。

花青瓷沉默了好一会,才重新开口。

“师祖她那时……抓回了一个人。”

他本来清亮的声音,变得有些沉闷。

叶观澜一瞬间觉得有些紧张,甚至胸口有些气闷。

“师祖抓回了那个人,将他关在武王城的地牢之中,告诉师父与师叔,谁能让这个人开口求饶,就算是谁赢。师祖她……让师叔先试,师叔便使出了所有的刑讯手段,直把那人折腾的半死不活,也依然不能让他开口。那个人很坚毅,也很沉默,不管师叔说什么做什么怎么折磨他,他硬是撑着一口气,怎么也不说话,就连疼痛的喊声也很小……”

花青瓷忽而叹了一口气,“最后师叔她放弃了,她向师祖坦言,说她无法令这个人开口……可是那时候,她却也不相信师父能赢。”

“那你师父……究竟是用了什么办法?”叶观澜很是好奇。

花青瓷突然笑了起来,像是想起了什么特别可笑的事情似的,笑声低低的,沉沉的,叶观澜听得出,他并不是真的觉得可笑。

“我师父他……他没有用什么方法,他只是治好了那个人的伤势,然后解去了他身上致哑的毒罢了。”

“什么?!”叶观澜大惊,“毒?”

“是啊,那个人不是不能说话,只是被师祖毒哑了。师祖说师叔输在有仁术没有仁心,可仁心是什么?最厉害的人……始终是师祖,师叔虽然傲气,下手也狠,却始终还是太单纯了。”

“那……后来呢?”

“后来,也就那样吧,其中的一些细节我并不知晓,因为师父与师叔都不肯说。我只知道曾经有这么一件事,知道师叔留在武王城的原因,更细致的东西就不知道了,也没必要知道。”花青瓷顿了顿,突然又是一笑,“不过……那个被治好的人倒是挺值得再说一说的。”

“怎么?”

“毕竟……后来过了很多年,直到最近,他终于胆大了一次,从我眼皮子底下偷走了我的师父。”

 

叶观澜躺着看天,一边听花青瓷说着他师父的各种好,说着他师姐的各种好,说着他弟弟的各种好,偶尔数落一下他那个“弟媳”,心情居然渐渐放松下来。

身边的这个人,渐渐的在他眼前变得愈加真实立体,他不介意自己走进他的世界,不介意他分享自己的家庭,这是不是代表……叶观澜内心的某个地方突然痛了一下,他突然想告诉花青瓷一些事,却又不敢说出来。虽然他坦坦荡荡,但是总会有一些瑕疵,梗在一些无关痛痒的部分。

因为在意某个人,所以那些无关痛痒的部分,也变成了参天大树。

“哦对了,我差点都把他忘了……”

花青瓷突然提高的音量,把叶观澜从无边无际的天空拉了回来。

花青瓷这样说着,却兀自皱起了眉,似乎很是烦恼。

“怎么了?”叶观澜有些紧张的问道。

“哎……要是真能把他忘掉就好了。”花青瓷依旧皱着眉,脸色很是难看,“我这一门,还有一个人,他是我师叔唯一的徒弟,名叫花无心。”

“你和他……相处的不好?”

“不是不好,”花青瓷沉着脸,“我和他根本没法相处。”

“这么严重?”叶观澜奇道,就算是面对敌对阵营,花青瓷不也是变个装笑一笑就过去吗,难道还有什么人是连他都能难倒的?

“是啊,他从小就看我不顺眼,没事就给我使跘子挖陷阱,也不知我哪儿得罪他……我看在同门的份上不和他计较,这小子就越发的变本加厉。这小鬼,心肝脾肺都不知道是什么次元的,切开来一整个全是黑色……”

花青瓷带着怨念的声音唠唠叨叨的越说越快。

叶观澜却忍不住笑出声来,因为花青瓷这般烦恼的模样,他竟然觉得还蛮可爱的。

“他都做了什么事,能让你这么怨念?”

花青瓷一挑眉,“多了去了,像是去年我去恶人谷凛风堡卧底,他故意揭穿我的身份,我差点就埋在昆仑的雪山里……”

叶观澜忽的止住了笑容睁大了眼睛。

“差不多都是这种事吧……”花青瓷看起来有些暴躁,“总之提起他我就不舒服,有次我实在忍不住把他捉住揍了顿,给他脸上留了道印子,他似乎更恨我了,各种花样换着来也不嫌累……”

“……什么印子?”叶观澜问道。

花青瓷陷在烦躁的回忆里,没有注意到叶观澜的声音有些微的不安定。

“虽然不长,但挺明显的吧,”花青瓷在自己脸上比划了一下,“从左边眉骨开到左眼眼尾……好些时日了,颜色还是红的,也不知他自己用了什么古怪的药……”

叶观澜突然坐了起来。

他的动作太大,连带着板车也斜了斜。

“怎么了?”

花青瓷问道,他用竹枝敲着骡子回到正路上,无暇回头去看叶观澜。

背后的那个人沉默了好一会,才终于应了一声。

那声音里,已经没有了先前的异样,只有他一贯的轻松与平静。

“没事。”叶观澜脸上的笑容,第一次如此僵硬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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