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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本将心向明月,奈何明月却多情,随人处处行。
落花有意随流水,流水落花无问处,只有飞云,冉冉来还去。

【J3-花藏】上与下的战争(12)

越过虎牢关,继续前行数日,便逼近了金水镇道口。明艳了许多的天色,就连道旁的青山绿树颜色都鲜亮起来。

花青瓷与叶观澜在路旁的树林里重新换了套衣服,叶观澜穿上了花青瓷之前的那套灰红色短打,而花青瓷又梳起了那遮住了半边脸的凌乱发型,扣了顶新竹篱,一身黑色劲装,外面罩上了苏袖送的那件火红色的袍子。

叶观澜从未见过花青瓷穿戴如此刺目的颜色,虽然依旧很好看……但在他心中,这个人,还是适合那一身蓝缎打底的银花黑衣,就如同这个人无论表现的多么张扬,他都明白,花青瓷卸掉那些伪装,安静下来的时候……有多寂寥。

他这么想着,身体就自动去做了。

叶观澜揽住花青瓷的腰,胸口贴住他的脊背,让他靠在自己怀里。

花青瓷没有反抗,就这么安静的向后靠着,好一会才出声问道,“怎么了?”

叶观澜的脸贴在花青瓷后颈上,闭着眼轻声呢喃,“……青瓷,我喜欢你。”

花青瓷噗的一笑,“你别弄得要和我生离死别了似的。”他拍了拍叶观澜手背,然后从他怀中挣脱开去。

“跟我走,放宽心。”

他拉住叶观澜的手,那只手也再自然不过的回握住,可是却没有跟着他走,而是将他扯在原地。

花青瓷回过头,看到叶观澜少有的一脸严肃。

“我在洛道时,听那些人说……”叶观澜深吸了一口气,像是在给自己壮胆似的,“他们说拿下了金水镇金门关,现在这里是恶人谷的地盘了不是吗,就算变了装扮,你从这过,也很危险……”

“你担心我?”

看着花青瓷一脸毫不紧张的笑容,叶观澜本想要说很多话,可嘴巴只是张了张,涌上来的语言都失了声音,最终也只留下了一句。

“我担心你。”

花青瓷的眼睛细细弯起来,他拉着叶观澜,回去那骡子拉的板车,竹枝一响,骡子便叫了一声,载着他们慢悠悠的继续路途。

青山绿水,少年春衫,春季的温柔阳光,还有风里偶尔捎来的几片桃花花瓣。

“叶观澜,既然是用剑的行家,那我来考考你。”

叶观澜应了一声,顺手拂去了落在花青瓷竹篱上的花瓣。

“你若与人交锋,是去在意他有多强,还是寻找他的弱点?”

“当然是弱点,”叶观澜答道,“切磋比武为求胜,自然先找破绽。”

“若那人没有弱点呢?”

“不可能有人没有破绽,”说到切磋,叶观澜不知不觉就认真了起来,“就算剑术到极,人身本就是个破绽,再极道的高手也不会全无弱点,只是寻常人看不出罢了。”

“呵……你还较真起来了,”花青瓷笑道,“如果有一日你遇上了这种看不见破绽的对手,该当如何?”

叶观澜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,花青瓷笑着点了下他的鼻子,“很简单啊,给他……制造一个弱点就好。”

细软的竹枝,在半空中又发出啪的一声清响。

“只是切磋剑道的话,你没有说错,但是阵营间的切磋,人与人的战争,不是一兵一枪就能解决的。”花青瓷驾着车,声音落在带着花香的风力,似乎在笑,也似乎在哭。

“不入虎穴焉得虎子……我知道前面是金门关,我知道前面是百里,我也知道他多半想杀我……但这又如何,他设了个陷阱,放在这里,告诉我随时可以去钻,我若不去,也会有人想方设法的请我去。未免麻烦,我还是早早的送上门好了,省得天天遭人惦记。”

“百里在金门关?!”叶观澜惊道,“你明知道百里在金门关等你,你还去?”

花青瓷朗笑一声,啪的一下抽在骡子背上,小车的行进速度顿时加快了。

“他就我这么一个仇家,我为何不去?我可不是会被追的到处躲藏被逼做客的主儿……眼里有刺,不妨亲自去拔了它!”

 

 

金门关的往洛阳方向的入口是一段石桥,另一侧的出口则是吊桥。

骡子拉的板车,载着红莲岗带出的特产,慢悠悠的来到关口,守卫刚端起了枪戟,却在看到那火红衣着与特产之时收了回去。

“跑商呢?”守卫甚至还回应了一个笑容。

“是啊是啊。”花青瓷拍了拍车上的土产,一口带着鼻音的京腔,说的有些不正宗,却也不怎么别扭。

守卫放了行,两人就这么驾着小车开入了金门关。

在这之前,阵营据点,叶观澜只到过武王城,虽然路过了红莲岗,但到底只是路过,并没有真的进去。金门关是他进入的第二个阵营堡垒,也是他进入的第一个恶人谷据点。

这里虽然也四处戒严着,但是到底没有武王城那般凝重和严密,处在交通要道上的金门关,更像是一处热闹的市镇,尽管来往的只有穿着红衣的江湖客。

叶观澜跟着花青瓷去据点商人那里,用红莲岗的土产换了碎银,又买了些日常品,坐在板车一侧,看着来来往往熙熙攘攘的人群,胸中涌上一股子说不明白的郁气。

“这些恶人谷的……也不过就是些普通人啊。”叶观澜沉声道,他想起在红莲岗边,那群浑身染血的刀客,坐在茶棚内的笑语。他们说拿下了金门关,以后不用腹背受敌战战兢兢,跑商也不用绕道了……昆仑道苦寒,融天岭清贫,白龙口险峻,若能常在中原活动,人也轻松些……

花青瓷也坐回板车上,捻起了他的竹枝,轻声笑了笑,“浩气盟,恶人谷,可不都一样是人么。”

都一样是人,一样的为了过得更好些而努力的普通人罢了。

说起来,阵营究竟是什么呢?

是两方对垒的势力,是正与邪的分界,是黑道白道的区别?都是,也都不是。

所谓阵营,也不过是两拨际遇不同,人生观价值观不同,处事方法不同的人,各自为政群聚分居罢了。

至于战争,阵营从来只是借口。战争的源头从来都不是仇恨,仇恨只是战争过程中滋生的附加物,战争的源头从来……都只有利益。

为了欲求,为了地盘,为了资源,为了地位,为了生存与延续。

为了在这茫茫天地之间,活的像自己。

花青瓷的眼里,少有的露出些微迷茫之色,掩盖在那一层朦朦胧胧的波光里,任谁也看不真切。他动了动那只苍白色的手,覆上了叶观澜的手背。

明明是缺少血气的冰冷的颜色,手心却是暖的,传来一股强烈的能让人安心的温度。

那双曾经总是冷冷淡淡隔着一段距离的眉眼,此刻温柔的化开,带着一抹淡笑直探入叶观澜眼底。

夭夭桃花,灼灼少年。

一瞬间,就迷了人的心,乱了人的眼。

“叶观澜,等处理完了金水这里的事情,我们去扬州看看桃花,去看看你的藏剑山庄,让我也见见你师父……然后我们就一起回万花谷吧,我退……”

他本来温软的话语突然间中止。

那双生得柔润的桃花眼,霍的睁大,不可置信的低下头去。

一截红色的剑锋自他的胸口探出,穿过那火红的的袍子,仿佛衣袍中生出的刺。红色的剑锋,没有反光的剑锋,被血所包裹的剑锋,在他胸口停了一停,便迅速的向后抽离,带出一道明艳的血光。

叶观澜甚至没来得及喊出花青瓷的名字,就看见那个前一刻还温柔的握住自己手的人,岔了一口气,身体震了一下,却又咬着牙没有向后跌去……而是向前倾入他怀中,埋在他胸口。

叶观澜顺势将花青瓷抱住,手上触及之处一片湿腻,他缓缓张开手掌,眼睛被那一片艳红所刺痛,而怀中的人,随着不规律的呼吸而不住颤抖,血的味道扩散开去,原本热闹的据点,在刹那之间鸦雀无声。

那把自花青瓷后背抽出的剑,在主人手中挽了个剑花,落入一块洁净的布帛之中。那红衣剑客冷着一张脸,细细的擦拭他的剑,而后收剑回鞘,抬头对着屋顶上的人喊了一声,“你说他很厉害,就是这种厉害法?”

青瓦的屋顶上,立着两人。

一人穿了一身的银质环佩,暗红的衣料,衬着一张俊秀的脸,本该是艳丽夺目的,可他却偏偏有一双太过幽黑的眼睛。那双眼睛的颜色太暗,暗得连光都透不进去,像是沉了百年的浓墨,如果不是偶尔的转动……甚至让人怀疑他还是不是活着。

而另一人,一身的银纹暗花,黑长的发,标准万花弟子的装扮。如果不看脸,他很像是花青瓷,无论是那身衣装,还是站立的姿势,甚至是双手环胸微斜的小动作,都很是相像……但是,也仅止于像而已。

这世上,终究也只有一个花青瓷。

“方才,若不是他分心,而你背后出手……呵,可难说呢。”

那很像是花青瓷的人微笑着开口,柔软的声音里带着些微的讥讽。那剑客的脸色更凉,却只是皱皱眉,没有发作,他虽然不喜欢这个万花弟子……可他的身边站着百里。

金门关里的大多数人,都是一样的想法。

不管是谁挑唆谁,中间有什么利益纠葛,有多少脏水有多少地下交易……交换买卖据点的事实已经构成,大家各取所需往来互惠,任天下悠悠之口怎么说都可以。

就算是将这一城打造成一个陷阱,就为了杀一个人而劳师动众,就算是在扬州道口埋再多暗哨,就算是要他们背后出手……都没关系。因为这是百里的决定,因为这是百里的仇人,是百里唯一的仇家,是他斗了许多年的对手。

而百里一直是他们的头儿。

这就够了。

那万花弟子从屋顶跳下,微笑着朝叶观澜走来,很满意的看到他惊讶的表情。

他摸了摸自己的脸,那张脸,也有九分像花青瓷。

“像不像?”他笑着问道,“我本来想把这张面具戴久一些,不过,既然本尊已经在这儿了……”

他掏出药来,在一片安静之中,一点点的擦着自己的脸,一点点的除下脸上覆着的面具。

叶观澜的瞳孔,在那人揭下易容的一瞬间骤然收缩。

“……你是花无心?”

那人扬出一个得意的笑。

他生的一张干净漂亮的脸,却因为那眼中藏不住的邪气而显得有些妖娆。一道红色的疤痕,自他左眉骨延伸至左侧眼角,疤痕不长,也不是新伤,却不知做了什么手脚,颜色依旧是新鲜的红……落在白皙的皮肤上,异常显眼。

“对,我是花无心。”他又笑了一下,补充道,“是花无心……不是花小匕。”

 

“我管你是谁。”叶观澜眉心微蹙,一手揽着花青瓷,一手握住了千叶长生。

花青瓷依旧将脸埋在他胸口,只是不再发抖,也没有声音,仿佛已经晕了过去。

“别这么大火气,”花无心毫不在意的继续走近,端着那张笑的越发阴暗的脸孔,眼睛只盯着花青瓷,“你抱着的那个,好歹是我师兄。”

“你当他是你师兄?”叶观澜怒极反笑。

花无心眨了眨眼睛,忽而变出一脸纯真的模样,“当然啦,这些日子,帮着两位领主运筹帷幄出谋划策的人,可都是,花、青、瓷……这一切的功劳,都是师兄的,很快,这份功绩就会传入浩气盟,”他看着花青瓷,笑容突然诡谲了几分,“花青瓷先是与苏袖交好,继而与红莲岗督军薄远也有了交情,行至金门关,思及自己此番成就,便留下做客……”

叶观澜怒气上涌,手中的剑刚要动作,脖颈上却是一凉,数把利刃勾上他的颈子……没有要杀他的意图,却也没有给他出手的机会。

花无心一指竖在唇边,冲着叶观澜嘘了一声,见他铁青的脸色,露出很是开怀的笑容。

他向着花青瓷伸出手去,脸上的笑意始终未退,“师兄,你瞧瞧你自己做的这些好事……”

花无心的手很白,手指也很是纤长好看,他伸出手的时候,袖口被拉开,却露出了一圈圈狰狞的伤疤。不是刀伤剑伤,也不像是别的利器,更不是什么自然意外的伤口,那伤痕的形状,像是被各种不一样的形状的牙齿噬咬过,像是被什么穿肠蚀骨的毒物腐蚀过……即便只是看上一眼,也叫人脸上一阵发麻。

那只极美又极丑,泾渭分明的手臂,有些发抖,小心翼翼的向着花青瓷探过去。

花无心的脸上在笑,眼里却满是不安与惶恐,甚至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。

直到他终于将手搭上花青瓷的肩膀,那种不安才减淡了一分。

那只手,顺着花青瓷的肩,在他的手臂与肩胛骨游弋,动作很轻,就像是在抚摸熟睡的猫儿。花无心微眯着眼,眼神顺着他的手缓慢地游走,眼底的颜色沉沉的,“师兄,你还是第一次这么安静的让我……”

突然间,花无心猛地后退。

尽管他的动作很快,他的前襟,却在那一刹那被横向割开。一只蓝色的打穴笔,笔尖并不锋利,却不依不饶的在他胸口横出一道血痕。

下一个瞬间,那只蓝色的笔自主人的手中飞出,直射向花无心的喉间。花无心惊魂甫定,全力的避开了疾射而来的那支笔,却不想掷出这庞大暗器的人跟着闪了过来。他才躲过这一招,就已经被一只手扣住了脖子。

“好久不见啊,师弟。”

那个熟悉又怀念的声音,伴随着两手臂的剧痛响起,一字一句,说的很慢,咬字异常清晰,就仿佛是怕花无心听不懂似的。

花青瓷一只手捏着花无心的脖子,另一只手瞬息之间错开了花无心的两肩关节,把他扣在了怀里。

“给我站住。”

花青瓷冷笑一声,喝止了刚要出手的百里。

那只苍白色的手,缓慢的从腰封中抽出一支细长的针,那动作很显眼,很刻意,像是故意做给所有人看一般。花青瓷一手扣着花青瓷的脖子,一手握着那针,移到花无心的左心口。

他笑了笑,眉眼弯弯的样子轻松之极,看上去就像是完全没受过伤似的,沾着血的唇贴在花无心耳边,出口的声音也有些懒散。

“师弟啊,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……就,就这种破计谋?哈哈哈哈……说出去,不知道要丢我多少脸。怎么,这么大了还在玩过家家?哈哈哈哈……”

不知道是因为花青瓷的语言太直白,语气太嘲弄,还是因为他开口的气息喷在了花无心的耳垂。本来嚣张跋扈的少年红了一张脸,浑身的戾气在那一刻化成了小孩儿似的别扭,突然间凶狠起来的表情蒙上一层委屈,他咬着嘴唇垂着眼,任由花青瓷一句一句的嘲弄他。

“为什么不说话?怕我杀你吗?呵……师兄怎么会杀你。”花青瓷笑着问花无心,眼睛却看向了不远处的百里。尽管他身上嘴角还流着血,尽管孤身在敌对阵营的据点里,尽管被手持利器的人群包围,他和百里却仍像是对等的。

百里把花青瓷当做对手,花青瓷也是一样的。百里曾不止一次的对人说过,那是对手之间不能言传的默契。

“你想如何?”百里问道,纯黑色的眼睛眨也没眨过,只看着花青瓷……不,他只是看着那个方向,却不知究竟是在看花青瓷,还是在看花无心。

花青瓷抬了抬下巴指指叶观澜,“与他无关,”他收起刚才的不正经,语气里是不容置疑的严肃,“你只需答应我任何情况下都不动他,我就放这小妖怪一条生路。”

百里不答,只是眯起了那双黑的渗人的眸子。

叶观澜在一边实在忍不下去,脱口而出,“青瓷你别管我,他们……”刚想上前一步,那抵在他喉间的利器就紧了一分,生生将他又勾回了原地。这般似乎还不够似的,那曾经背后出手的剑客,索性用他擦剑的那块布塞住了叶观澜的嘴。

花青瓷的脸色瞬间一沉,却还是有些僵硬的勾起唇角,补充道,“不仅是今时,往后你若死了,我也一辈子不与他为难。”

百里这才点了点头。

安静着的花无心却突然暴起,冲着百里大喊“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?你是我的谁?!”见百里不回话,他咬了咬牙,边骂边笑:“花青瓷,你还真喜欢上这个藏剑山庄的了?肯放我一辈子?你不要等死了再来后悔!”

花青瓷掐着花无心脖颈的那只手使了使力,便止住了那令人有些心烦的喧哗声,“你不觉得……自己管的太宽了吗,师弟。”

花青瓷故意做出一个思索的动作,然后微微笑着在花无心耳边说话,声音没有压低,像是希望所有人都能听到似的。

“师弟啊,你大费周章弄了这么一出烂戏,是要和我玩猜谜游戏吗?我不知道你和方越风做了什么交易,不过百里这边吗,以我对他的了解……”

不等花无心回话,花青瓷便笑了起来,他笑得声音不大,听起来却很轻松很惬意,就仿佛是听到了多有趣的笑话似的。

“你该不会是,爬上他的床了吧。”

花青瓷很满意的接收到怀里那具身体瞬间的震颤,他挑了下眉,复看向一边沉默着轻敲短笛的百里。

“我怎么总是猜的这么准?师弟,你还有什么事是我没猜到的,说来听听?”花青瓷满是恶意的语调,在花无心耳边悄声响起。

百里皱了皱眉,那只红色的短笛在他手中,没什么节奏的轻轻敲击着。

“他没有。”百里开了口,他抿着唇犹豫了一会,又道:“现在还没有。”

闻言,花无心的脸色更难看了,花青瓷则大笑出声,“师弟啊……哈哈哈哈看看你找的这都什么猪队友……”

“你笑够了吗?!”花无心索性豁了出去,“你想知道方越风和我做了什么交易吗?我现在就告诉你!”他脸上露出些许阴鸷之色,冷笑一声:“那家伙对你可感兴趣了,我们约定,将你擒住以后送还给他,让你们再续前缘……你不会忘记他了吧,三年前扬州擂台那一战,哼,你可是名动天下啊。”

花青瓷静默了半晌,花无心以为自己多少打击到他一点了,正要趁胜追击,却听得耳边噗的一下,又是笑声。

“原来,原来那个人就是方越风啊,你不说我还不知道呢哈哈哈……”花青瓷笑的眼睛都模糊了起来,“那他有没有告诉你,我和他之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?”

花无心怔了怔。

花青瓷似乎是笑累了,轻咳了几声,几丝鲜红的血迹溅在花无心脸侧,花青瓷抬起那只执针的手,动作很是温柔的帮他擦了擦,“也是……那个强暴不成反被操的家伙,估计也不好意思和你说实话吧。”

不仅是花无心,这句话一出,周遭的人都愣住了。

短暂的惊愕之后,是成片的细小的议论声。

花青瓷毫不在意的微笑着,捏了捏花无心的脸,“师弟,你还记不记得你那个留在武王城的师父?”

花无心咬了咬下唇,“自然。”

“她不能出武王城,所以我只好把信交给她,请她找人替我递送至浩气盟落雁城……估算着这几日的脚程,就算走的再慢,信也早该到了,你们这些天忙着打仗……又怎么会在意这种消息。”

“……什么信?”花无心心中一凛。

花青瓷的语气,很是轻描淡写,“自然是,辞职信咯。”

不仅是花无心,就算是百里,也睁大了眼睛盯住了花青瓷。

“你退出了浩气盟?”百里的声音虽然不大,可是人都能听出他的声音里,带着从未有过的浓重情绪。

“退出浩气盟只不过是个形式,”花青瓷冷笑道,“能退出阵营,退不出江湖,有仇有怨我们慢慢算……只不过,你们打着阵营借口扣在我身上的大义,哼,无聊至极。”

 

 

身遭的窃窃私语,是对这一出笑话的嘲弄。

花无心闭上眼,他知道自己又一次失败,却没有什么挫败感。他知道自己的计划破绽百出,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有多可笑……可是只有这种时候,花青瓷才会留在这里同他说话,才会把他扣在怀里,才会把温柔当做羞辱对他一再的施为,才会……

花无心忍不住轻笑一声。

只有这样幼稚拙劣的捉弄,才能让他一眼瞧出是自己所为,只有这样直接了当的漏洞,才能让他毫不在意的直闯进来……这样一而再再而三重复游戏的自己,可不就是犯贱吗。

 

叶观澜被堵着嘴出不了声,被架着刀动弹不得,只能眼睁睁的看着,一段接一段的听着……

直到他亲口说出,他退出了阵营。

叶观澜想起了花青瓷曾经很不着调的那些话。

看什么看看什么看!没看过美人啊?老子好不容易从武王城抢出来的,赶着回老家结婚呢。

赶明儿我去退了恶人谷你出了浩气盟,我们回老家开块田种种马草打打小兔子。

没办法,人在江湖,给不了媳妇儿安生日子。

我怕我有一天,真的会因为你转了性子……

叶观澜,等处理完了金水这里的事情,我们去扬州看看桃花,去看看你的藏剑山庄,让我也见见你师父……然后我们就一起回万花谷吧,我退……

 

叶观澜攒紧了拳头,骨节咔咔作响。

他明白了花青瓷没说完的那句话,那句话一定就是——我退出江湖,你留下来和我在一起吧。

好平淡的表白,叶观澜突然觉得胸中一阵闷痛,酸涩的情绪涌上脸颊,最终却只能化作一声苦笑。好平淡啊……淡的像是在洛道时给自己的那个吻,就那么轻轻浅浅的一下而已。

可就是这样,他还是赢了。

这场战争……他早就赢了。

 

 

花青瓷一直强撑着的身躯,突然间踉跄了一下,连带着被他抓住脖子的花无心,歪了一步,差点就要栽倒。

此时,众人才发现了顺着他那身红色衣袍流下的血,在地上画出点滴的轨迹,这才反应过来,这个看似强悍的人,其实已是强弩之末。

百里的那双黑眼睛,一直盯着花青瓷,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,就仿佛从开始到现在的所有事,都不能真的勾起他的兴趣。

“你失血过多。”百里的声音也是安静的,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已。

花青瓷本就苍白的脸色,此时更是灰暗,就仿佛他已经是一个死人。他笑了笑,突然松开了制住花无心的手,将他向前一推,百里忙上前接住,将花无心揽在怀里。

百里的眼睛依旧是纯黑色的,透不进一点阳光,也透不出一点情绪,可是那双总是摆弄着毒虫蛇蚁的手,依稀能嗅出血腥味的手,动作却很温柔,像是在对待什么太过珍贵的东西。

花青瓷努力的挺直身体,呼吸因为失血的晕眩而粗重起来,他的眼前一片模糊,只能看到百里与花无心的轮廓,但就是这样,他还是笑了起来。

“师弟,还有什么招,使出来让我看看?”

花无心抚着脖子,咳嗽了好一会,好不容易顺了气,却只是把头抵在百里心口……也不知道是不愿去看花青瓷,还是不敢看。

他沉默了好一会,才开口道,“当然有。”

“说出来听听?”

依旧是毫不在乎的语气,尽管已经是难以掩饰的虚弱。

花无心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,一瞬间就觉得满腹难以名状的委屈,他努力地压制了一会,再抬起头的时候,又重新端出了那副有些阴狠的笑容。

他慢慢推开百里,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衣服,接着缓步走到叶观澜身边。

他走的很慢,一步,又一步,像是午后的赏花游园,一步,又一步,带着所有人的视线,停在了叶观澜身前。

花无心脸上挂着笑,眼睛却沉着墨,又黑又寒,叶观澜不禁脊背一寒。

花青瓷的眼睛看不清,却听见了那唯一的脚步声,一声又一声……敲打得他的笑容也静了下来。

花无心抽出了塞在叶观澜嘴里的布块,动作很轻柔,甚至还帮他揉了揉酸痛的腮帮子。而后,他用那没怎么刻意提高,却能让花青瓷清楚听清的音量,说:“叶少爷,许久不见,失礼之处还请见谅。”

叶观澜脸色铁青,他想要出口反驳什么,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,只能轻喘着瞪住花无心,似乎想在他脸上看出一个洞来。

花无心垂着眼睛,嘴角勾了下,却不像是在笑的样子,声音依旧是柔软的,清晰的。

“当初的约定里,我答应你去寻的那块乌兹钢锭已经到手,而你答应我的事……显然也办的很好,呵,师哥现在可喜欢你喜欢的紧。多谢你了,我当初也没料到,你居然真的能办成……很好,这下我们的交易,两清了。”

叶观澜一时间,不知该怎么回答。

而他的片刻沉默,成了花无心最需要的回答。

花无心很是满意的享受着耳中的一片宁静,他回过头去看花青瓷,看到那个人因为失血过多而迷蒙的眼神,看到那个人灰暗安静的脸,刚想宣布自己的胜利……却陡然睁大了眼睛。

他看见花青瓷在笑。

他的笑声越来越大,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,花无心从小到大,从未见花青瓷笑的这般张扬过。直到他因为喉间的血溢出而开始咳嗽,才勉强中止了这令他觉得心惊胆战的笑声。

叶观澜的耳中回荡着这笑声,他很想解释些什么,但那根刺在不知不觉中已经长成参天大树,大的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移除。他只能沉默的看着那个人,看着那道血红色的身影纵声大笑……每一声都敲打着他的肺腑,仿佛下一刻那些闷痛就能破裂掉,爽快让他流出血来。

 

花青瓷擦了擦嘴边的血迹,有些歪斜的,一步一步的朝花无心走过去。

“你送来的第一个人,是不是一个秀坊的小姑娘,梳着马尾,眼睛很漂亮的那个?”

花青瓷轻声问出的话,却让花无心大惊失色,他脚下一虚后退一步,险些就要摔倒。

花无心半张着嘴,连话都说不连贯,“你……你怎么知道的……”

花青瓷轻笑数声,又道:“可惜,她第一天就被我吓跑了。第二个人,是那位纯阳宫的道长吗?……他,好像撑到了第二天……”

花青瓷就这么一边走,一边说。

他走的也很慢,不同于花无心之前的闲庭信步,他的动作很浮,每一步却都很沉,像是要在地上刻一拍印子似的。

一步,又一步。

一步,又一步……

“其实我从一开始就猜到了。师弟啊,你怎么就是长不大呢,总以为你真的能将我一军……”花青瓷抬起手,似乎是想要去按花无心的头顶,那只苍白色的手在空中停了一停,终究落了下去,连带着那一袭被腥气所染的红衣,落到了地面。

染开了一地的夭夭桃花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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