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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本将心向明月,奈何明月却多情,随人处处行。
落花有意随流水,流水落花无问处,只有飞云,冉冉来还去。

【J3-花藏】上与下的战争(14)

自有记忆开始,花无心就跟在师父身边。

师父执拗,要强,无论做什么都不甘落于人后,可是她入门比师伯晚一天,只不过是晚一天……便是天与地的差别。

师父专修花间游,虽比不得师祖,却也是浩气盟中颇有名气的强手。师伯则专修离经易道,居于万花谷之中,开了间小小的医卢,不怎么过问世事。可就算是这样,当人们提起花氏一门之时,名字摆在前面的始终是师伯花折枝,而花小迷,永远是花折枝的师妹。

只差一日,便是天与地的差别。

花无心只见过那位师伯寥寥数面,在印象中,是个温柔的让他有些失措的人。可是自己没有更多的时间去与他相处,去跟随他学习医理,因为光是修习花间游,光是达成师父的标尺就已经让他筋疲力竭。

可就算是这样,还是不够。自己差的更多,差那个人的徒弟更多。

自己是花青瓷的师弟。

人们提起花氏一门的时候,花小匕永远只是花青瓷的师弟。

 

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?

是什么时候察觉到自己异样的心情呢?

是从把他推下寒潭的那一刻开始吗?还是从他牵着花杀的手无视了自己径直离开的初见开始?

无论是何时也好,都已经是没有意义的过去了。

和花小匕这个名字一样,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。

 

花无心就这么怔怔的看着花青瓷,突然眉心微蹙,嘴角溢出一道血线,落在花青瓷苍白色的手背,蜿蜒直下,滑进颈子里。

面前的人,依旧淡笑着,眉眼弯弯,那对薄唇微启,开口的声音温软,听不出悲喜。

“疼吗?”

花青瓷这般问道。

花无心心口疼得发麻,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,只是呆愣的看着花青瓷的脸,半晌才轻轻的嗯了一声。

接着便被一把推了开去。

被挤压了许久的气管舒展开来,空气与血液混杂在一起,呛得他不住咳嗽。

“知道疼就好。”

清亮寒凉的声线,依旧无悲无喜。

花青瓷扯断另一条缚着他手腕的锁链,坐起身来,活动了一下两手,发出咔的几声轻响。他跳下床,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白色单衣与绷带,挑了下眉,复又往屋里一通环视,最终目光落回了花无心身上。

花无心还在发愣,却发现面前落下一片阴影,反应过来的时候,花青瓷已经开始解他的衣带,花无心有些无措的往床里面缩了缩,却被一把拉了回来。

“借你衣服用用。”

花青瓷无视花无心的微弱挣扎,几下便扒下了那一件绣着银纹暗花的黑色外衣。

拉扯之间,花无心手臂上的那伤痕便露了出来,花青瓷的脸色沉了下,把那件黑衣放到一边,坐回了床沿上,一手握着花无心的手腕,一手缓缓揭开了他的袖口。

狰狞的旧伤疤,盘踞了整个小臂。

撕裂,咬痕,毒斑,甚至还有切断重接的痕迹,与那只养护得当的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,乍看,就像是一只漂亮的人手,接在了鬼的身上似的。

“谁做的?”

花无心只是垂着头,不回答。

花青瓷又仔细观察了一下那些层叠的痕迹,心里隐约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,他按上花无心手腕脉门,停了一会,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事情似的,笑了起来。

“百里对你倒是挺不错的,把身家性命都系在你身上了。”

花无心一直呆滞着的眼睛突然亮了下,“……什么?”

花青瓷笑道:“他们苗疆的东西呗,什么凤凰蛊生死蛊的……能给你种上的他怕是一股脑儿的全给你用上了,看着你身上这些伤,他其实心里挺不好过吧。”

花无心摸了摸自己的手臂,僵着一张脸若有所思。

一边的花青瓷已经穿起了衣服,那件银纹黑衣与寻常万花弟子的并无不同,但是穿在他身上就仿佛特别的不一样。他穿的不快,很有条理,动作也很谨慎,像是从胎里带来的习惯似的,没有人见过他惊慌,也没有人见过他急躁的模样。

花无心摸着那些伤疤,突然开口,“我没有关他。”

花青瓷的手顿了下,却很快就恢复常态,应道:“好。”

说罢便要往门外去。

花无心在后面叫住他,“师兄,我……”话卡在喉咙里,尽管只是简单的几个字,却再也不像小时候那样,可以简单的说出口。

花青瓷没有回头,只是轻笑了一声。

“小匕,这世上除了花杀,我心里只够再装一个人。你来的不晚……只是太凉了,把你揣在心里,我凉的受不了。”

 

无论是茶还是晴天,是花杀还是那个人,都是暖的……唯有自己,是那一年雪天仙迹岩下的寒潭冰窖。

目送着那身黑衣走出门,看着他消失在门帘后面。

花无心还坐在原处,只是看着那微微晃动的竹帘发呆,直到仿佛确定了那个人不会再回来,终于不用再强作镇静……原本安静的人突然就大口的喘起来。

坐姿是学那个人的,习惯是学那个人的,各种小表情是学那个人的,就连说话的口吻也是学那个人的。可是学得再像,也不能代表什么,也无法超越本尊。

原本一直强撑着挺直的脊背,弯出一个疲惫的弧度,花无心跪坐在床上,只是大口的呼吸着,仿佛能把胸口郁结着的疼痛,还有说不出口的话,全都变成空气释放出来。

所以百里走进屋子的时候,看到的是这么一副景象。

花无心颓然的坐在床上,身上只留着一件单衣,穿的有些凌乱,敞开的领口与袖口,胸前暗色的青紫,小臂层叠的斑驳,旧伤新伤横在白皙的皮肤之上,嘴角没有擦的血迹,眼角因为之前的喘息而逼出的一圈红晕……还有那一脸百里从未见过的黯然。

屋里没有放什么备用的衣服,百里大步走了过来,抖开了叠放在床角的红色薄毯,仔细的将花无心裹好。

被包覆在毯子里的人,安静的抬起头,平时总是透着邪气,有着倔强眼神的那双眼睛,只剩下了一片混沌的灰黑色。

百里此时才看清了花无心脸颊眼角半干的泪痕。

这个人……从来也未在自己面前哭过。

百里抬起手,按上花无心的嘴角,一点点的擦着那道血迹。自嘴角蜿蜒而下的痕迹,在脖颈处花成一片,然后顺着颈窝往胸口延伸。百里擦完了脖颈上的,手就没有再继续,只是捻起花无心的衣领,隔着布料,轻擦了擦锁骨处的便罢。

那双难得没什么神采的眼睛还在看着他,眼泪里的盐分凝在眼角,让那眼神显得有些疲倦。

百里想要再做些什么,伸出手去,颤了下却又握成了拳,最终只是把那层薄毯掖好,将花无心裹得更周正了些。

“等我。”

留下这一句,百里便匆匆出了屋子。

只剩下竹帘摇晃着撞击门椽的声音。

 

 

花青瓷出了房间,看着安静无人的走廊,才发现这里还是金门关,只不过位于临水的偏僻角落。他打量了一下高耸厚实的城墙,还有城墙顶上架着的铁弩箭与木尖桩,放弃了翻墙走的念头。

如此……还有什么路呢?

花青瓷靠在角落的墙壁上,双手环胸,轻咬下唇,整个人隐在屋檐的阴影里。

金水镇的地理格局在脑子中飞快的转了一圈,一片片相连的林子,金水镇中到浩气营的主路,金门关口的水道,古罗岛的分岔路,再不济还有天龙寨的码头……一条条可能作为参考的道路,在他的脑海中翻开来,接着再一条条的按照时局驳去。

如果只有一个人,那么路很好选。

花青瓷环着手臂,微不可闻的轻叹了一声。

头顶的瓦片轻响了一声,花青瓷抬头去看,一个绿色的东西被抛了下来,花青瓷抬手接住,看清那是什么的时候,忍不住一声轻笑。

“手挺巧啊。”

那绿色的东西,是一只狗尾草编成的小猫。拇指大的身躯,尖尖的耳朵,毛茸茸的尾巴,惟妙惟肖甚是可爱。

花青瓷脸上带着笑,将那小东西捏在掌中左右翻看,而他刚才那句话,却无人回答,甚至那发出声响的瓦片上也没有人影,那句话就仿佛是他一个人在自言自语。

“终点选的不错。”

花青瓷把玩了那狗尾草小猫一阵,对着空气又说了一句话,才将那小小的猫咪放在了地上,让它贴着廊柱,远看就像是翠绿的蟋蟀。

花青瓷轻按了按胸前的伤口,眼睛转了下,便顺着那安静的小路,往金门关中心的闹市而去。

那只青绿色的狗尾草小猫,蹲在廊柱下看着他离去的背影,风轻拂过,尾巴摇了摇,竟突然就消失不见了。

 

金门关,以关为名,其实规模上也不过是个紧贴着金水镇的市镇。

贸易点一侧,不大的一片空地上,围着一帮红衣的各色练家子,磕着瓜子喝着茶聊着天。空地中心插着一面两人高的战旗,以旗为圈,两名剑客正在切磋,剑气纵横好不快意。

一人着红衣,披白袍,衣角染着暗红的污迹,像是没洗干净的血似的。一柄发亮的长剑在他手中稳如泰山,脚下的步子更是稳健,一举一动合着剑气张弛的节拍,凌厉非常。

而另一人,一身闪耀的金黄色,盛放着层叠的千叶耆银苞菊,异常张扬。一柄轻剑,一柄重剑,金银杏的光芒随着飞掠辗转的身法飞舞着,轻剑灵动洒脱,重剑大巧似拙……只不过是两柄剑的轮换,却仿佛使人置身剑窟,银杏的金色,纵横之间却不是秋的余暖,而是跗骨不去的江南冬寒。

“不打了不打了。”那红衣的剑客往地上一坐,摆摆手嚷嚷道,他正是日前背后给了花青瓷一剑的人。

“我剑都还没切呢。”叶观澜转了转胳膊打了个哈欠。

“每次一开局你就梦泉虎跑!然后你那把鬼剑就冒光,”对方跳了起来,“一个虎跑下来我后背都给你戳成筛子了!不打了不打了!”

“你不是纯阳宫的吗,我记得你们有一招叫坐忘……”叶观澜扁扁嘴,辩解了几句。

“别提!”那纯阳弟子喊道,“比起你的泉凝月简直是个渣,我一套打下来连你身上的鸡蛋壳都打不破,你不要再伤我自尊!”

叶观澜抽了下嘴角。

说要打的是你,说不打的也是你,说要给人好看的是你,说伤自尊的也是你……是要怎样嘛。

将千叶长生收回背后,叶观澜挺胸在旗下站定,一身金色在日光下熠熠生辉,招摇的让人牙痒痒,偏偏又耀眼的让人忍不住想再多看几眼。

“我来试试。”

一旁围观的人群里又站起一个。

黑色的硬甲黑色的盾牌黑色的长刀,无形中散发出一股惊人的压迫力……叶观澜打量了一阵面前的新对手,心下有点发虚。

面前的这位,似乎就是最近才回归中原的苍云军,虽然是最近才大幅从太原归来,名头却是响的不能再响呢。叶观澜想起了山庄中那些同辈的师兄弟,一提起这个门派就要成群的哭喊,一个风来吴山转过去,重剑被掀回来打中了自己的头什么的……禁不住头皮有些发麻。

但纵然是心里虚,表面上依然是不动声色,只再次拔出千叶长生,端出起手式,道一句,“请。”

话音刚落那黑色的刀盾便到了眼前。

看起来笨重的装备,身手却快的惊人,急突而来的声势,与藏剑的那招鹤归孤山,颇有些异曲同工。

叶观澜一边努力招架,一边从招式中摸索对方的套路,腾挪辗转之间,眼角的余光却无意中捕捉了一抹熟悉的身影。

就算是正在决斗之中,他还是愣了愣,连带着苍云的身形也是一滞。苍云是惊讶于面前这个一直很专注的剑客居然也会走神,他手边停了停,却没有忽略叶观澜这一刻的破绽,紧接着一刀斩来。

然而让他更惊讶的事情发生了,叶观澜没有如之前一般招架,而是一闪身,一个玉泉鱼跃撒腿就跑。三段的轻功直直的朝空地的角落射了过去,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,他已经把倚在角落的人抱进了怀里。

熟悉的脸,熟悉的笑容,还有熟悉的药香味。

尽管不明白花青瓷为什么会优哉游哉的出现在这里,想要知道他的伤怎样了,想要知道他生不生气,却都没有时间说出口。只想赶快把他抱紧,确定他不会消失,只想赶快吻住他,防止他开口的第一句话,就是说要离开。

“叶观澜,我以前有没有说过,我比较喜欢……粗鲁一点的。”

那双熟悉的桃花眼微眯着,花青瓷舔了一下被吮的发红的唇,笑着开口,声音温温软软,慵懒里带着一点疲惫,还有些许因为伤势而产生的无力。

叶观澜如释重负的笑了出来,捧着花青瓷的脸刚想再一次亲上去,却被那只依旧苍白的手点住了嘴唇,缓缓推了开去。

花青瓷眉心微蹙,舔了舔牙齿,问道:“你吃了什么古怪东西?”

叶观澜颇委屈的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紫色大锅。

“他们这几天既不对我下手,也不放我走,一直按着我在这儿切磋……那东西味道虽然挺恶心的,但是多少能恢复点气力……”

花青瓷有些嫌弃看了那锅一眼,“百里的厨艺和花杀有一拼啊……”

暖阳中的气流突然就冷静了下来。

像是火苗被熄灭,像是炭火被拨散,像是日光被遮蔽。

百里就这么带着一身暗沉的红,手心里敲着那只短笛,无比突兀的出现,打扰了花青瓷与叶观澜旁若无人的甜蜜时间。

“除了厨艺,你还有什么想评价我的?”

那双漆黑的眼睛转向花青瓷,一向没什么情绪的眼神里,头一次溢出了一点名为愤怒的东西,看得花青瓷一愣,继而大笑起来。

“以前没看出来,你和我弟弟挺像,”花青瓷笑道,“不仅做得一手好菜,而且最大的优点是护短。”

那只红色的笛子在手心一下一下的敲着,百里的脸色越发阴沉。

“……你对花无心做了什么?”

一向平稳的声线第一次有了些许不安定的抖动。

花青瓷没有立刻回答,只是勾起一抹暧昧的笑容,一瞬间气氛便从普通的紧张,变成了随时可能爆发的剑拔弩张。

叶观澜觉得自己好像又被排除在外了,但他没忘记这还是在恶人谷的地盘里,因为这几日插旗活动的进行,在广场上聚集的可都是据点中的好手,要是他们……叶观澜赶忙去看周遭人群的动向,却被更加诡异的气氛惊的一愣。

广场上围观的众人,坐回了自己的板凳上,重新磕起了瓜子,丝毫也没有要助拳意思。更有甚者在后面摆起了姿势冲着百里的背影大喊,老大加油!上,上,上……

这些人都怎么回事?

还没等叶观澜思索出个来去,花青瓷已经开口了,这一声出来,周围甚至冒出了看好戏的口哨声。

他说,“你不是都看到了,我做了什么,明摆着的事。”

来自地面的嘶鸣声在那一瞬间响起,以那个纯阳和苍云为首,大伙儿迅速的坐回了各自的桌椅板凳上,并且抬起了脚,让整个人离开地面。

蛇,蛤蟆,蜈蚣,蝎子……各色的毒物顺着走道的石板,顺着石缝的青苔,向这一处汹涌过来。

叶观澜听见一声口哨,扭头去看,却见那红衣的纯阳与苍云弟子,双双蹲坐在屋前的矮桌上向他招手,那口型,明白的说着,以后有空再来打几把啊。

“叶观澜,”花青瓷的声音突然贴着耳侧响起,叶观澜看向他,却见着一双盈满笑意的眼睛,那声音贴在他面前,声音很轻,语气却不容置疑与反驳:“跟我走。”

 

 

这一场史无前例的逃跑简直能载入金门关的史册。

因为所有人都双脚离地眼看着两人逃出去,再眼看着百里追出去,最后再眼看着那些毒虫跟上去……居然没一个人去帮忙。

大伙遭到这种质疑的时候都只是摆摆手。

“老大自己的恋爱问题,得让他自己去解决,才显得有诚意嘛。”

所以大家乐呵呵的端着瓜子水果蜜饯和板凳,乐呵呵的跟在那群毒虫后面,走的一点都不急——因为那群虫子根本也走不快。

传说中大唐有十大笑话,与天策爬山,藏剑打奶,丐帮打本等等并列的……总少不了五毒赶路这一条。自己跑的再快有啥用,虫子们跟不上,追上了敌人难道要用大荒笛法和人正面杠吗?

花青瓷显然也很懂这一点。

他拉着叶观澜,放弃了金水镇中的近路,反而往西面疾退……金门关面向西面的出口是横在河上的一座大吊桥,吊桥那头连着垂香林与西阳林,远望一片郁郁葱葱。

花青瓷与叶观澜首先通过了吊桥,百里紧随其后,接着是那些毒虫们。

据点的众人缩着脚在桥头遥望,准备等这些个爬虫过完了再追上去凑凑热闹,正等着,却不想突然传来刀刃的破空之声……吊桥中心像是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影子,刀光一转便生生的将桥截为两段!

再去看时,哪还有什么影子?那一瞬的刀光也不知是从哪儿来的,吊桥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断裂了,连带着大片的毒虫落水,想要跟去看热闹的众人也被堵在了金门关之内。

只有一个绿色的东西从空中落了下来,那红衣的纯阳抬手去接,却发现是个狗尾草编的小猫,惟妙惟肖异常可爱。

“哪儿来的?挺可爱的啊。”那纯阳愣了下,笑了声,将那草编的小猫放在了吊桥这头的钉柱扶手上,想了想,又去把小猫的位置摆正了些。

远处是长青木汇集的林地,狗尾草小猫蹲坐在桥头遥望着那三个人离去的方向,空中明明没有风,尾巴却动了动,就像是活过来了似的。

 

花青瓷与叶观澜顺着垂香林与西阳林之中的间道一路狂奔。

叶观澜一边跑一边不时的看看花青瓷,想要说点什么,几次又咽了回去,花青瓷嗤笑一声,拉了拉身上那件黑衣的领口,前襟处明显有一道被钝器割坏的痕迹,是他的打穴笔造成的。

“从师弟那儿借件衣服罢了,你在想些什么?”

叶观澜哦了一声,脸轰的就红了。

花青瓷笑了几声,突然问,“你会不会游泳?”

“会啊,怎么?”叶观澜应道。

“会就好。”花青瓷拉着叶观澜的手,脚下的步子又加快了几分。

过了垂香林,两人从西阳林中直穿而过路线猛然转南,绕过一处山贼营地,踏过浅水滩的三岔口,路线再次转弯,沿着林中间道,往归安林而去,一路顺着坡道向山顶挺进。

归安林上的草木,不再是之前的长青木,而是大片的竹,大片的柏,还有那越往山顶越密集,一丛丛随风摇动的狗尾巴草。

在他们背后,百里始终不远不近的追着,却没有加速冲上来发难。

毕竟,虫子走的,比他本人慢多了。

……总不能真的用大荒笛法战问水剑吧?

从金门关西口开始,三人你追我赶,绕了一个大圈,终于跑到了归安林东侧断崖边,山顶不高,底下是清澈的河水,紧靠着河边,用眼睛就能看到那飘着蓝色旗帜的浩气营地。

叶观澜喘了几下,顺了顺气,指着山底下那片蓝色问道:“你现在退出浩气盟了,去浩气营地还有用吗?”

“当然有用,至少百里进不去。”花青瓷一手按着前胸的伤处,身形却还是挺得笔直,“驻在金水浩气营的可人姐姐,是个老好人。”

两人站在山崖前,很快就感觉到了背后袭来的压迫感。

百里黑着一张脸,手里紧紧的攥着他的笛子,一步步的朝二人走过来。

“那个没主见的黄毛丫头只是可人留在这儿的影子,你以为她护得了你?”那双黑的吓人的眼睛里,又多了几分厉色。

“确实不能,”花青瓷笑了笑,“但挡你一人够了,这条路再往里走就是浩气的青云坞,你难道打算追到青云坞门口?”

“你以为我不敢?”百里挑了下眉。

花青瓷保持着脸上的微笑,却没有回答百里的话,只是轻而短促的凑到叶观澜耳边又问了句:“喂,你真的会游泳吧?”

“真的会啊。”叶观澜答道。

看着两人旁若无人的又开始咬耳朵,百里不禁心头一怒,笛子在手中转了个圈,就要强招蛊蛇,却突然间怔了下,动作一顿,接着竟无视了面前的两人,转过身去看向自己背后。

花青瓷自然也没放过如此机会,拉着叶观澜一倾身,两人便直直的坠了下去,好一会才传来了落水声。

 

百里收起了一身戾气,只定睛看着那慢慢向他走来的人。

花无心还是那身白色的单衣,身上披着那条薄毯,赤着脚,一步步的沿着山道走上来。路过百里身边的时候轻笑了下,一边径直往山崖的方向走去,一边轻声说:“师兄是不是很聪明,他抓住了你那些兄弟的性格,把阵营战争简单的变成了你们之间的争风吃醋,几句话,就把一个据点的敌人缩减成只有你一个……”

山风猎猎,花无心在山崖边站定,遥望着那处蓝色的营地,任那风吹得黑发四散。红色的薄毯随着风扬起,赤白的脚踝,在微冷的风里,渐渐的蒙上了更多的灰色。

他好像在笑,嘴角的弧度看上去却有些勉强。

百里沉默着,只是走到他身侧,将那山风尽可能的用身体挡去。

两人就这么一直站着,直到太阳西斜,天光渐渐的变成了橘色。

“从小,师兄就一直比我强,无论是花间的功夫还是离经的医道,样样比我强。就算是偷鸟蛋赶鹿之类的恶作剧,我都比不上他的心思多……”

花无心说的很慢,声音很轻,像是一开口话就要随着风飘走了。

“师伯疼爱他,师父也喜欢他,甚至师祖对他也很好……那时候,同龄的孩子们围着他,服从他,呵,师兄简直就是我那一辈的榜样。我就不行了……尽管比起别人已经强很多,却还是落在师兄后面……”

花无心笑了笑,眯起的眼睛却有些发红。

“也许我从骨子里就是个坏蛋,我总是不甘心,我一路追逐他的脚印,我学习他的一举一动,我努力的达成师父要求的一切……可我还是比不上,甚至师父也输了,她输给了师伯,在武王城了结了自己的一辈子。”

说到这里,花无心突然停了下来,安静了一会,没有转过脸,只是抬起手来,摸索着拉住了百里的手。

百里愣了一下,将那只有些发抖的手反握在手心里。

“师父输,我也输。师父再手眼通天,抵不过师祖一句仁心仁术……我把师兄推下了寒潭,可他根本不在乎,他依旧过他的日子,学他的本事,照顾他的弟弟,我无论搬弄多少手段,在他面前,都像是个笑话。”

花无心突然就笑了起来,眼圈却更红了,隐约的泛出些水光来。

“你知道那些同辈的是怎么说我的吗,哈哈……他们说我这一脉,师父输,徒弟也输,永远的第二名……”

那笑声,没有持续一会,就变成了快要忍耐不住的呜咽,百里感觉到掌中的那只手,像是倾注了全身的力气似的,紧紧的握着他,指甲陷进他的虎口,不住生疼。

“哈哈哈……永远的第二名,永远都是输家……差一天的花小迷,差一辈子的花小匕!”花无心大声的喊着,突然就哭了出来,对着天边那渐落的橘红色太阳,大声地哭了出来。

百里手中那只一直没有放下的赤红色短笛,突然掉落到了地面。下一刻,那双总是摆弄着蛇虫毒物的手,将面前大哭的人揽在了怀里,用胸口挡住了他看向夕阳的视线。

“你在我这里,永远都是赢的那一个。”

很认真,也很清晰,也很肯定的声音。

花无心额头抵在百里胸口,用力的回抱住他,双手攀上他的背,手指在他光裸的背脊上抓出数条深深的刻痕。

“为什么啊,为什么啊!?”

花无心还在哭,似乎根本停不下来,百里只是安静的拦着他,任他又抓又锤。

“你以后如果不喜欢我了,一定要直接告诉我,讨厌我,也直接告诉我……千万不要骗我……”

“嗯,我不骗你。”百里应道。

花无心带着哭腔的声音喘的愈发厉害,喊得却也越来越大声,像是要把心中郁结了许多年的心情全都喊出来似的。

“你可以恨我啊可以打我骂我可以杀掉我,但是你别骗我……你不要骗我啊!……你别……”

“我不恨你,不打你,不骂你,不杀你,不骗你。”

百里把怀里人又抱紧了几分,任他哭任他喊,不厌其烦的贴在他耳侧,用那很认真很清晰也很肯定的声音,一遍又一遍的重复。

我不骗你,不恨你,不打你不骂你,原谅你,永远让你赢。


next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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